蘇中平原的四月，油菜花把陽光釀成了蜜。我們騎著單車沖下緩坡時，風里突然摻進了鐵銹味——七戰(zhàn)七捷紀念碑的尖頂刺破花海，像枚褪色的彈殼斜插在大地胸膛。

紀念館的白玉蘭開得正兇，花瓣落在一幅泛黃態(tài)勢圖上。講解員指著蜿蜒的紅藍箭頭：“當年粟裕將軍在這片麥田里，用七場勝仗給蘇中大地紋了道疤。”玻璃柜里的行軍壺突然映出我的臉，恍惚看見壺身上有年輕戰(zhàn)士和當代大學生重疊的倒影。

午后的太陽曬軟了柏油路。我們坐在戰(zhàn)壕遺址啃三明治，野豌豆蔓爬過混凝土工事，細碎紫花在春風里搖頭晃腦。河北來的室友突然說：“這底下可能埋著彈片呢。”話音未落，上海姑娘已經(jīng)用考古刷輕輕掃開浮土——碎瓷片上綻開的青花，與石縫里新冒的婆婆納藍得驚人相似。

暮色降臨時，我們在紀念廣場放飛紙鳶。班長把七只沙燕風箏染成不同顏色，“每只代表一場勝仗”。線軸轉(zhuǎn)動聲里，1946年的軍號與2023年的無人機嗡鳴在時空裂縫中擦肩而過。風箏越飛越高，化作七粒星子綴在紀念碑頂端，恰似當年指揮部地圖上釘住的紅色圖釘。

歸途經(jīng)過烈士陵園，石碑間的晚櫻謝得紛紛揚揚。有人把剛采的苜�；ǚ旁跓o名碑前，紫云英的甜香裹著花崗巖的冷冽。我忽然想起館里那尊青銅雕塑：戰(zhàn)士腳踝處纏繞的春藤，正悄悄爬上我們沾滿草籽的球鞋。

月光爬上宿舍窗臺時，白日里拍的照片在群里刷屏。那張戰(zhàn)壕遺址上的合影里，二十一世紀的牛仔外套與上個世紀的彈痕共享著同一縷春光�；蛟S真正的紀念碑不是大理石筑就的，而是每年春天，蘇中平原都會在舊傷口上開出新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