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說要回鄉(xiāng)下去取父親的毛衣和棉服,午飯后,我抓時間載著母親和女兒回老屋一趟。
村里正在挖排污下水道,把開春時剛剛鋪好的路邊地磚翻得一片狼藉。想著老屋門前那塊能停兩個車位的地方,是否還能停下一輛車呢?就遠遠看到有戶人家正在剝玉米,一大堆的玉米皮,已經(jīng)把不寬的水泥路占滿了。母親坐在我旁邊,嘆口氣說:“又是老劉家啊!”我只好倒車回到路口,向老屋后門兒的那條街去了。好在后面的街雖然窄一些,挖管道的還沒有到這里。我擦著大門停了車,這樣旁邊也還能勉強開過一輛車去。
老屋里有近一畝地的院子,并沒有想象中的雜草橫生。據(jù)母親說,我老哥上周來收拾過。本沒指望他能收拾得多么干凈利索,但明顯的大多雜草以及果蔬都剪理了,堆在院子中間的路上,想是還沒來得及清走。
后墻邊的兩棵花椒樹上長滿了鮮紅的花椒,母親給了女兒一個臉盆,一把剪子,讓她去收花椒。女兒開始不情愿地放下手機,不多時就興致勃勃地開始踮著腳去剪花椒枝了,一會兒就傳出哎呀呀——扎手了的大呼小叫,母親和我都微笑不語,剪花椒這活兒是必然會扎手的。
母親隨手歸弄一些雜物,在月臺上有一堆拔下來的花生秧子還沒有摘角;地里唯一剩下一小塊韭菜地,也還有一些雜草應(yīng)該除去?磥硎遣豢赡苋×艘路妥吡,我發(fā)了微信,把下午安排的事往后推了一推。
夏天的時候,父親的腰疼病犯了,他就再也沒來過老屋。本來每年的夏天,父親和母親是要在老屋住幾個月的。因為母親不會開電動車,這里到城中也不通公交車,所以除非是我?guī)赣H過來,她也是不能隨便回來了。
我找了一雙破舊的線手套,坐下來摘花生角。感覺無聊時,就開始背木蘭詞,母親聽我嘀嘀咕咕不停,在我身邊經(jīng)過時說:“神經(jīng)病。”
她把冰箱里凍著還沒來得及吃的各種肉,有鴨子、燒雞、豬肉什么的,挖個坑埋在菜地,說明年做肥料用。挖完坑的時候,卻發(fā)現(xiàn)坑里盡是花生角,說:“看你哥干的這是什么活兒?”
我也找了一把鐵鍬幫忙去翻地,每鍬下去就是一堆花生角,女兒剪完花椒也過來幫忙撿花生。母親用小鋤不停地翻土,我們?nèi)烁闪私粋小時,收了大概有一水桶的花生。
將近4點的時候,我還是忍不住催母親該走啦,這些個活兒再怎么干也是干不完的。母親嘆了口氣,緊著歸置一下腳邊的東西,然后她只用了大概五分鐘,就找出了父親的毛衣和棉服。
回來的時候,陽光正迎面照過來,我在車子手筘里找到了備用的墨鏡帶上。
從倒車鏡看到女兒戴著耳機,仍然在打她那個怎么也打不完的游戲,母親一直望著車窗外,各家鄉(xiāng)鄰的房子一點點開過去。
“您真是舍不得這個老院子。”
“是啊,住過半輩子的。”母親說:“都說千年的黃土易百主。”
我輕聲在車里放著梵唄的曲子。
“你說人死后真的有靈魂嗎?”母親又問我。
“有啊!”我肯定地說:“誰也死不了,不過是再來而已。”
剛強又能干的母親,越老越怕死了,她不止一次地問我這樣的問題,每次我都肯定地回答。如果她認為不是一切都會隨著死亡而消散無蹤,對她來說會是個安慰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