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已經(jīng)無法忘記他的笑容了。
　　還有些羞于面對他。
　　從無法忘記到羞于面對，是源于菁的敘述。菁是我的閨中好友，她在我們太倉市社會福利服務(wù)中心工作。在福利中心的孩子眼里，小王阿姨最親、最美。她是個愛孩子的人，只要我們在一起閑聊，福利中心的孩子常被她掛在嘴邊。一次，我們在茶館喝茶，閑聊間她忽然之間走神了，唐突問道：你知道哪里有買小的藤椅？對于這個思維跳越性很強(qiáng)的人，我常常是難以招架�？次乙荒樀囊苫�，她笑了，解釋道：我們福利中心前些日子又撿到一個，看上去七八歲的小男孩，這個孩子比原先送來給我們的孩子還要可憐。小男孩是個腦癱患兒，全身基本上不能自主活動，話說不清楚，坐也坐不住。福利中心的椅子、凳子，他坐顯得有些大，我想自己花錢給為他買只小孩坐的藤椅。小藤椅比較適合他，他坐著會舒服一點(diǎn)。很有意思的，這可憐的孩子很少哭，他愛笑，笑得讓人憐惜。
　　而后的日子里，只要我們在一起，這個腦癱的小男孩成了我們話題的中心了。陸續(xù)地我了解了更多。這個小男孩，是在06年的4月7日被扔在了太倉市福利中心的門口。來來往往的人起先以為是那家的孩子玩累了，坐在花壇邊休息呢。時間長了，人們猜想：這個不哭不鬧，只是對著別人微笑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。上前打量，小家伙靠坐在花壇上，一碰不能碰，全身軟綿綿。問他話，他能聽懂，但他說的話別人聽得就費(fèi)勁了。只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聽到了媽媽、妹妹；媽媽喜歡妹妹了；耀年。大家連蒙帶猜算是對他有了些了解。他叫耀年（音），有一個妹妹，爸爸媽媽都喜歡妹妹了。今天早上媽媽帶他到這里，走開一會還要來的。眾人明白了，這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，得，送到福利中心去吧。當(dāng)保安人員要把他抱進(jìn)福利中心去，他執(zhí)拗著不肯離開花壇，身子動不了，就嘰哩呱啦一通表示反抗，實在不行了，只能飲泣流淚。看著他無可奈何又萬分悲傷的樣子，旁人也忍不住陪著流淚了�？捎帜苡惺裁崔k法呢，只有這個傻孩子還要在這里等媽媽，他媽媽哪里會再來。
　　自從知道了耀年，有事沒事我就會向朋友敘說耀年的事情，耀年的故事也就在我的朋友圈子里傳開了。有時朋友還會笑我像“祥林嫂”。說：耀年的事我們都聽了好多遍了，還說。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，都沒見過這個孩子，可他的事像個結(jié)打在我的心口。
　　前不久我買了些水果去福利中心看他，初見一看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家伙，很俊美，一點(diǎn)也看不出是有病的孩子。耀年見到有人來顯得很高興，燦爛地笑著（笑，真的很讓人憐惜）。菁說：耀年，看阿姨買了水果來看你了，叫人。阿姨。耀年的叫聲清脆響亮，我有點(diǎn)意外。菁說：只有“媽媽”和“阿姨”他說得清楚，其他就不行了，但他心里是明白的。
　　看過耀年想了很多：耀年八歲了，該上學(xué)了，可他怎么去，如果不去上學(xué)，他又該怎么學(xué)文化；他的一生就在屋內(nèi)看看電視，吃飽了睡，睡飽了吃嗎？是條寵物狗也要放到野地撒歡；他的身體如果做一些康復(fù)訓(xùn)練會不會有所改善。太多太多的問題困擾著，因而有了我《耀年的等待》一文中的酸楚和擔(dān)憂。
　　　菁看到發(fā)的文章，約幾個好友一起吃飯順便犒勞我，席間我們說得都是耀年。菁說：你想的福利中心的領(lǐng)導(dǎo)還有我們也在考慮，雖然中心的經(jīng)費(fèi)有限，但我們還是在盡力為他做些事。中心一位師傅自己動手為他設(shè)計了專用的洗澡用具和適合他用的小輪椅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去定做了。其實生活上的事倒是容易克服，就是我們?nèi)鄙賹ｍ椀幕�金，怕耽誤他康復(fù)最好年齡段。好友郁聽了立即表態(tài)說：我個人先捐出一千元表個心意。我不愿落后：稿費(fèi)給他了。菁說：是啊，雖然錢不多，但可以慢慢來，我們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。談著談著我們有點(diǎn)興奮了，雖然我們的能力有限，但如果有更多的人伸手扶一下，耀年的生命里就不只是承受和等待，還會有期盼和希望。
　　認(rèn)識耀年是我們命中的緣份，心心念念的就是他能活得好一點(diǎn)。哪天，他能自己駕著輪椅去戶外活動了，他能去上學(xué)了，他學(xué)會了寫字，他能用文字和圖畫來表述人間美好的情感：感恩、包容、知足、惜福。也許他還能做更多事，做得比我們想像的還好。
　　我掛念他的笑容了，我準(zhǔn)備去看他。